娘子军......
百姓们......
原来,大家一直都是如此想的。
没有人愿意拖累她,而是愿意一步步跟上她的脚步。
不受谁人逼迫,而是......自愿。
余幼嘉欲言又止一息,到底是重新缓缓躺回了被窝中,唇边溢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来:
“若不信你们,我也没人可信了。”
“既如此,你便带几个人去见一见那位脾气颇好的淮南王世子,孝敬些银钱给朱家两兄弟,更许诺商队护卫走马茶钱,借此让他借咱们商队一用。”
“等咱们走上一次商路,在淮南扎下脚买宅置办商行招人组建商队,下次便不需要他们帮衬。”
二娘一一记下,便听余幼嘉不放心一般,又交代道:
“去之前,你再去问问胜男的意思。”
“你心细不假,可性子软,三娘跳脱,四娘还小,都不适合随商队,底下好些人里我记得只有这位娘子军颇为健谈,胆大,心细,精明却不世故,还与娘子军们日夜相处过,清楚每个人的脾气,晓得谁能用谁不能用,若是她愿意带队,能省不少心。”
二娘闻言,脑海中立马回忆起那位颇为干练的丰腴妇人,便道:
“她这几日频频问起你的病症,正好我去知会一声,顺势去问问她的意思。”
余幼嘉微微点头,二娘俯身摸了摸她有些发烫的脸,认真道:
“阿妹放心,你只需好好养病,之前的策略都管用......”
“大家生虽未尽然是崇安人,但是心系崇安,一定愿为心中之道而死。”
“那日咱们咽米起誓,共守性命时,便想过无论往后走的多远,心与魂魄都会归于崇安。”
“我们,也能做很多事情。”
心系崇安......
余幼嘉喜欢听这四个字。
崇安崇安。
天下百姓,无人不曾崇尚过安宁的日子。
既然没法从旁人手中得到安宁的日子,那就自己给自己赚来一个安宁的日子......
娘子军们心中的那口气正在燃烧,而她,也终于不必将所有事情压在肩上,压在心头。
余幼嘉终于松出这段时日以来积郁许久的心中郁气。
她阖上眼,借由药劲,睡的昏天黑地。
这是难得的好梦,梦里除了一片云海,什么都没有。
而她也是此时方知,云与雾并不相同。
雾像烟,偶看得见,但摸不着,也无甚实感。
而云,像糖霜。
虽然仍摸不到什么确切的东西,但只要伸出手去,便能感觉到指腹传回的柔软,安宁.......
还有丝丝湿润的甜意。
甜,甜,甜。
余幼嘉喜欢这种感觉,也喜欢这个香甜的梦境。
所以,她这一觉,竟睡了两三天,期间除了必要的吃饭起身外,几乎全在沉睡。
而这两三日过后,原先恼人的风寒也离她远去,宛若大梦先觉,只睁开眼,脑中便已是一派清明。
屋中难得无人,余幼嘉自顾自起身披衣,正开门,便撞上了来送药的三娘。
三娘本在专心致志的端药,被吓了一跳,险些将药碗打翻,还好被余幼嘉揽住腰肢,这才勉强稳住身形。
余幼嘉瞧见那碗黑乎乎的药便是眉间一跳,趁三娘还没反应过来,便问道:
“今日怎么不见二娘?”
三娘闻言,果然忘记了催阿妹喝药的事,回道:
“娘子军们已点好商品,整装待发,她去送送,今日便没有来。”
那日交代过后的事,因为昏沉,余幼嘉是不知道后续的,骤然听到娘子军们已经整装待发,一时间也有些好奇:
“我去瞧瞧。”
三娘有些不肯,拉着她左瞧右看,又把那一碗散发着热气咕嘟的汤药端了过来:
“前几日还昏睡那么长时间,今日哪怕能下床,也不能现在就出门受冻,你先进屋,等二娘回来同你说说......”
后头的话,三娘没说完。
不是三娘不说,是因为余幼嘉已经拔腿便跑,三娘越呼唤,她跑得越快。
直到一溜烟出了角门,拐过街巷,三娘实在跟不上,这念叨声才消失在余幼嘉耳边。
余幼嘉记挂着要去相送娘子军们,顺势再检查一遍可有纰漏,可她到底是晚了一小步。
她到城门口的时候,城门已经关闭,借由云梯上城楼,也只瞧见了几个正在擦着眼泪远眺的娘子军们,还有有些愣神的二娘。
而押送着货物的娘子军们,身影早已化作天边数点正在挪动的黑点。
虽已看不清,可余幼嘉很清楚的能感知到,这些娘子军们的背影很坚定,很笔直,片刻也不曾回头,更不曾犹疑。
一切......
都比余幼嘉原先想的更好。
余幼嘉定定站了一会儿,又在众人的嘘寒问暖中同二娘下了城楼。
二娘似乎也有些感慨,难得率先一步开口道:
“那日你交代后,我只去见了胜男一面,还没开口,她便自告奋勇将此事答应下来,点起了人与货物。”
“这回一共有十八人同去淮南,带了崇安大乱前城中逃离者遗留的布匹,茶叶,更多的则是从前那位马县令府中没被大火完全焚毁的珠宝,玉器,金银饰品。”
“按照胜男的意思,她去崇安一趟,先轻装简行,等将这些东西换成旁的东西,再挑选合适的人手押送更多的货品回来,届时仍是先放在城外耕种考察,若有心性不错者,再放入城池。”
余幼嘉闻言,稍稍松了一口气:
“合该如此。”
现下城中产出本就不多,能卖的无非就那么几样。
可要是过多售卖粮食工具等物,崇安早晚会自顾不暇,陷入粮食断缺之危。
只有金银珠宝,对现下的她们而言最最无用,也最最累赘。
余幼嘉第一次感觉,这天下聪明人确实不少,往后说不准当真不用她大包大揽......
余幼嘉稍稍思索几息,便又问道:
“你给了淮南商队多少银钱,他们答应相助?”
二娘连忙摇了摇头,神色难得有些苦恼:
“没有要钱,我只去寻了一次,许是我带的人手多了些,那位二公子一见到我们,转身便跑。”
“而那位世子......”
二娘欲言又止一息,闭了闭眼:
“他还在田里种地,见我秉从你的意思前去,二话不说便答应了。”
余幼嘉大惊,神色一时古怪的要命:
“还在种地?!”
“他没有去周家吗?”
二娘先是点头,又是摇头:
“好几日没从田间地头下来,好似已经全然忘记自己是为什么而来。”
“不少婆子最近都和我说,他每日起得比鸡早,睡的比狗晚,前夜下了场大雨,王五担心地头刚刚下的春种被淹,带着锄头想去开水渠引水,半夜却撞见朱家世子披着蓑衣在田垄旁急的团团转。”
“王五带着他开了条水渠,他学的也认真,问了好多种地的事,一看便有长干的架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