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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九十四章 亦作不解
    寒风呼啸,伴随言语一息。

    那一瞬,周利贞几乎以为表妹察觉到了什么。

    可,可似乎又没有。

    她的言语还是往日一样的平直,她望向他的眼中,仍只有他一人。

    周利贞裹着衾褥,稍稍撑身而起,伸手轻轻拂去她发上的风雪,黯然垂眼:

    “寡命罹疾,岁久身疲......”

    “怪我羸弱薄命,害表妹几次三番心系于我。”

    余幼嘉一听便知自己随口一句话令表哥误会,她弯腰将背上卸下的弓归置在地上,方才重新让周利贞打理自己的发丝:

    “这有什么好怪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自己想来见你,又不是旁人逼着压着。”

    万事难敌一个心甘情愿。

    虽然确实感觉表哥有些霉运缠身,可纵使周利贞伤病万次,她也不会缺席上一次。

    这话令人开心,周利贞凑近了些许,暖烟喷洒在余幼嘉的脖颈后:

    “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......”

    若是心里只有他。

    那就更好了。

    余幼嘉察觉到了气息,却连头都没回,就挪远了一些:

    “我来的急,衣服有些湿冷,你还是躲在被子里暖和些。”

    “对了,表哥既无事,就好好睡一觉,我去将带回来的武器送给家中女眷......”

    “我晚上不会回来抢床铺,你安心睡。”

    周利贞早已对余幼嘉的迟钝十分坦然,也猜到表妹猜不到他的心意,但听闻这话,仍然险些撑不住笑颜:

    “又走?”

    怎么,又要走???

    只一面,什么话都还没说,她就又将他舍弃?

    难不成,原先的焦急,都是假的不成?!

    烛火掩息,美人顿首。

    余幼嘉看不懂他的不甘,也不懂为什么表哥不继续拂雪,只得自己一边擦拭有些湿意的发尾,一边道:

    “因念你伤势而来,见你安好,自然没有什么其他事情......”

    “难道表哥还有什么话要说吗?”

    周利贞不语,余幼嘉便也一直等。

    等来等去,余幼嘉失了耐性,索性将外衣一脱,小心绕开对方伤处,抱住了裹得严严实实的表哥:

    “我不抢床榻,表哥缘何还不开心?”

    这是抢床榻的事情吗?

    怎么如今看不出来,他巴不得她抢床榻,巴不得她.....多看他几眼?

    余幼嘉虽已除去风雪,可周身寒气还在,周利贞被冷意相激,原先颓丧的心思终于难以自持。

    他没有回答,只问道:

    “表妹是为将这些东西带给家中女眷,所以才回来的,对吗?”

    至始至终,他都只是顺带见上一面的......

    对吗?

    余幼嘉松开手,定睛细细看了周利贞几眼,旋即,又是一个轻轻的巴掌挥扇而出。

    周利贞如玉般的侧颜上立马开始泛起突兀的红晕。

    这感觉挠人心魄,换做旁时,他早就借势讨巧,留下余幼嘉。

    可今日,他却委屈的不行:

    “你打我?你打我?”

    “我说中了?你就打我?”

    “你是惦记着生意,惦记着长辈,惦记着姊妹,惦记着那什么连小娘子......你的心就像是一只猬鼠,每个尖尖上都站满了人!”

    他的怨念委实不小,忘了藏住她只在‘梦中’同他说过的连小娘子之事。

    甚至也忘了这些痴怨,那位真的‘周利贞’也不会有。

    他一遍遍的不甘,一遍遍的抓着余幼嘉的袖口问询:

    “你明明赶回来了......”

    “外头那么大风雪,那么多危险,你都赶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为何不留下呢?”

    他已压抑到了极致,可细微处的差异,却仍隐瞒不了余幼嘉。

    余幼嘉隐有所觉,但烛火摇曳,美人含怨,恍若从前的梦境,令她无法将仅有丝缕的古怪之处拼合。

    她眯眼,第一次问出了那个压抑在心里很久的问题:

    “表哥其实讨厌余家的女眷们,是吗?”

    此声犹如腊月冰泉,一下浇灭清癯青年的恶念,令他无法抑制的回想起那张少年的脸。

    到底还是......

    鱼目难以混珠。

    周利贞那样的真君子,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?

    他掩息哀叹,她却仍在等。

    一息,一盏,一炷,没有言语,她却仍在等。

    余幼嘉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,自己在为她在为周利贞的‘古怪’而找由头。

    她其实很早就察觉到表哥不喜欢余家女眷,但她一直凭借着心中的信任,一直没有谈及这件事。

    但今日,她想听听答案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一片骇人的死寂之中,他终于开口:

    “我不喜欢她们......十分厌恶。”

    “她们早晚有一日,会拖累死你。”

    这是他第一次,在余幼嘉面前真实的表露意向。

    如十四所说,他就是如此脾性。

    他恨天地,恨生平,恨万物如恨自己。

    他总不是能容下别人的人,装不了,也不讨喜,更没有会宽待真正的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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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所以,被舍弃是应该的。

    他以为余幼嘉会质问,会发怒,会疑虑。

    沉寂的那些时间里,他......

    他再一次,做好了被抛下的准备。

    但,没有。

    如那日城外‘初遇’一般,余幼嘉再一次救起了他。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”

    余幼嘉的轻声在屋内响起,清癯青年甚至还听到了她松了一口气的声音。

    余幼嘉垂首,往美人的眉眼处轻啄了一口,牵动鸦羽般的眉睫一阵轻颤。

    她如此怜爱,他,便又变回了周利贞。

    周利贞仍未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往昔引以为傲的饶舌与才智,在此时再也难以派上用场。

    余幼嘉若能低头看清他的眼底,便能看出他如今的模样,竟有些像是刚刚成人的精怪,空有人形,却难以明白人的情感,只歪着脑袋,努力模仿......追寻。

    但,此夜冷风残烛,外头尸山遍野,她什么也没能看清,只抱着周利贞,又亲了几嘴过嘴瘾:

    “表哥,没有谁能同你相比。”

    “你搞错了关键,不是因为她们,我才回来见你。而是因为你,我才顺道回来见她们一面。”

    “我一开始愿意留下余家家眷,就不是因为仁善,而是害怕她们因绝望而生事,令皇帝又想起余家,连累我,连累周氏,连累.....周家。”

    “后来她们脾性不错,我又想,能带着她们干活,过上吃喝不愁的宽裕日子,似乎也不错。”

    眼及此处,余幼嘉指尖微动,将周利贞身上的被褥牵开一角。

    第一次,探寻向了陌生的领地。

    薄茧所过之处,肌肤泛起一片红痕。

    她指尖每抚一下白皙而嶙峋的锁骨,周利贞便是一颤。

    他一颤,余幼嘉就一边得寸进尺的摸索,一边笑:

    “可后来,我渴求开春,展望深秋,甚至今日还带着人占据武库......都是为了你来日的金屋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,不必担心我,她们不会拖累我,我也不会被任何人拖累。”

    “我记得我的上辈子,应当是属蝉的,有危险自会脱身。”

    余幼嘉的言语随意,却又难掩认真。

    周利贞细听几息,终是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——

    她,她竟为他找到了‘古怪’的由头。

    她将一切推至给了他因担心她被拖累而焦急,并三言两语表明心中他绝不可撼动的位置......

    可,可这怎么对呢?

    刚刚分明......

    周利贞抿唇,第一次,主动揭开了伤疤:

    “你刚刚问我,是不是厌恶她们.......”

    那答案,不像是周利贞会说的。

    可为什么,为什么不生气呢?

    余幼嘉言语一派惬意:

    “这有什么好生气的,若有生气,也是气你没有早说。”

    “我原先也能稍稍察觉一些,你似乎是不太喜欢她们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人说一定要让谁喜好谁,哪怕我二人已经决意好相伴白首,哪怕她们是我的亲眷,你也不必勉强自己。”

    闻言,周利贞似乎有些恍惚:

    “此非君子所为罢......?”

    余幼嘉又笑,轻轻拍了拍他的脸:

    “我刚刚进来时,看到家中女眷们都十分安好,想来是你来时,护住了她们罢?”

    闻言,周利贞确是回忆起了日落前进余家的场景——

    一家女眷,几乎只有连小娘子能抗袭扰。

    没有战术反击,只一味抵抗,流民组成的人海几乎要冲垮门窗,只差将抵抗的女眷们全部压在身下.......

    他正巧路过,只,只是瞧见如此自觉有些污眼,于是十四几下便将流民们杀了个干净。

    但这......

    难道不是数卫们顺手所为吗?

    余幼嘉便已抬手,将食指按在了他的唇上:

    “不必告诉我答案......我只看结果,而你护住了她们。”

    “君子论迹不论心,论心无人真君子。”

    “不管你内心所想为何,又厌恶谁人,只要你能装一辈子,你就是真君子。”

    hai